一組抗戰家書日前入藏中國人民大學家書博物館,書寫者唐仁玙的愛國豪情和對家人的無盡牽掛令人動容,也引發了人們對家書的熱切關注。千里傳情的家書,見證著鮮活的歷史,也講述著人們心中不變的思念與親情。

上甘嶺上打開家信看祖國
上世紀50年代,為了保家衛國毅然出征抗美援朝的志愿軍,是所有中國人心目中“最可愛的人”。在前線陣地的戰斗間隙,志愿軍們寫下家書,傳看從家鄉寄來的信件,對家鄉親人的牽掛和對偉大祖國的無限熱愛,成為他們堅持戰斗的澎湃力量。
1950年11月初,在志愿軍首次與美軍交手的云山戰役中,吳寶光擔任主攻團團長。戰斗間隙,他寫信給家鄉懷孕待產的妻子報平安:“我還是如前,不必顧慮。”在告知戰友犧牲通信延遲時,他安慰妻子:“我們都不要難受,再和美帝來拼一場,叫它在我們面前低頭吧”……“不必難過,等著不久勝利歸來的日子吧。”濃濃的牽掛與昂揚斗志、必勝信心,浸滿了吳寶光的每一封家書。(2023年7月26日《北京日報》8版,《珍貴家書再現“最可愛的人”》)
戰士金鵬飛從前線寄回的家信,展示了志愿軍英勇壯烈的戰斗場景:“敵人仗著優勢的飛機大炮,日夜向我陣地轟擊。敵人的大炮和炸彈把雪地打成焦土,但無法摧毀我們戰士的意志。一個同志可以守住一個山頭,兩個同志就叫敵人如臨大敵……在漢江前線,多少戰士的耳朵被震聾了,可是他們的眼睛還能瞅住敵人;多少戰士的身上沾上了汽油彈的火焰,可是他們知道烈火同樣可以燒死放火者,他們奮不顧身地抱住敵人,一同燒死……”(1951年6月15日《北京晚報(試版)》3版,《一位志愿軍同志的來信》)
1951年6月,中國人民赴朝慰問團第三分團從前線歸來,帶回了志愿軍的4000多件喜報和家書。志愿軍戰士們的信中,充滿著保家衛國的熱情。一位名叫王治龍的一等功臣在寫給遠在四川灌縣的母親的信中說:“我們最近在朝鮮中部地區反擊戰中,又把美李匪軍打得頭破血流,我們有把握照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把敵人消滅干凈!我希望三位哥哥在家鄉努力生產,積極支援我們,一起保衛我們可愛的祖國!”(1951年6月7日《北京晚報(試版)》4版,《帶回志愿軍喜報家書四千多件》)

1953年新年前夕,一個月前還在進行激烈戰斗的上甘嶺陣地上,騰起一片慶祝勝利、迎接新年的歡樂聲音。英雄們是多么懷念可愛的祖國啊!他們圍坐在燈光下,談著祖國三年來各項建設工作的偉大成就和即將開始的大規模經濟建設。許多戰士從口袋里拿出家信,激動地說:“讓我們打開家信看祖國吧!”于是,用心珍藏的家書被爭相傳閱。

在這封信里,戰士霍聯鴻的父親向兒子報告他當選豐產勞動模范;在那封信里,機槍手龔清海的妻子向丈夫報告她當選勞動模范并成為光榮的青年團員;班長鄒克明的妻子來信說,她已經在文化上獲得大翻身,坐成渝鐵路的火車到離家120里路的城市去上速成中學了;狙擊手謝振芳的父親從淮河岸上寄來照片,滿含笑容的胖胖臉龐,使他兒子一時不敢相信這就是幾乎給地主扛了一輩子活的五十多歲的老父親,高興和感激使謝振芳的眼睛里閃著淚花。一封家信就是一份喜報,每一封家信都給戰士們帶來無限的幸福和力量。(1953年1月1日《北京日報》4版,《新年前夕在上甘嶺陣地上》)
情牽臺胞回歸祖國定居
1979年元旦,全國人大常委會發表《告臺灣同胞書》,宣布爭取和平統一祖國的大政方針,得到全國各族人民,包括臺灣同胞、港澳同胞以及海外僑胞的熱烈擁護和積極響應。當年國慶節前夕,葉劍英委員長向新華社記者發表談話,進一步闡明關于臺灣回歸祖國實現和平統一的方針政策。(1981年10月1日《北京日報》2版,《擁護葉委員長談話 為祖國統一盡力》)很多臺灣同胞因此打消疑慮,恢復了與家鄉親人的書信往來,回到祖國探親和定居發展的人也越來越多。
1981年被增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馬璧教授,就是響應號召從臺灣回大陸定居的。1950年,他離開家鄉去臺灣,曾在臺灣政治作戰學校任教,兼任臺灣中國文化大學、輔仁大學教授,還是臺灣《政治評論》月刊社長。信仰孫中山先生思想的他發現,臺灣許多有權勢的人并不是那樣忠于孫中山先生的思想。而大陸發生的各種新變化,使他感到祖國前途光明。“要做一個有前途的人,就要和祖國的命運連在一起。葉劍英委員長關于和平統一祖國的九條建議發表后,我的這個決心就更堅定了。”69歲的馬璧在1981年回到祖國,決定為和平統一祖國盡一點力。看到當年的八口之家已經繁盛為三十七口的大家庭,他笑聲響亮:“在臺灣時總疑心寄來的家信談的不一定是真實情況。我回到家一看,兒女們都有自己的工作,生活都很不錯,過去的那些疑慮全部煙消云散了。”(1981年12月2日《北京日報》4版,《“老馬識途”》)

1949年孤身去臺灣的白馨庵,也回到了祖國定居。“在臺北時,每當夜闌人靜,一閉上眼,就是家鄉的山、家鄉的水、家鄉的親人。”白老先生動情地說。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他通過廣播聽到了葉劍英、鄧穎超、廖承志等對臺灣同胞和臺灣當局的談話,打消了疑慮,試著往大陸寫信,誰想回信真的來了。白老先生讀著家信,得知自己已兒孫滿堂,百感交集,老淚縱橫。1984年,八十多歲的白老先生終于回到故土與家人團聚。定居北京的他還開了家臺灣風味餐廳,把臺灣的風味食品帶到京城,也勾起京城人民對臺灣骨肉同胞的思念。人們慕名而來,特別是臺胞、臺屬。(1986年2月15日《北京日報》2版,《海峽隔不斷思鄉情》)

“徐兆麟收到臺灣的家信了!”1983年,在第六屆全國政協會議臺聯小組會上,大家都為徐兆麟委員感到高興。徐兆麟1946年離開臺灣來大陸,一直沒能和故鄉聯系上。1982年國慶節期間,他托回大陸觀光的臺灣同胞打聽親人的下落,并捎去了一封信。沒想到很快就有了回音。“你們看,家中接到我的信是多么高興,父親‘老淚橫流’,兄弟姐妹‘喜極而泣’。”說到這里他激動起來:“祖國統一是我們各族人民的心愿。海峽兩岸同胞,都盼望親人早日團聚!”(1983年6月9日《北京日報》2版,《徐委員喜接臺灣家書》)
人間真情穿越時空
上世紀90年代開始,隨著電話、手機和網絡的普及,寫家書的人漸少。
據北京郵區中心局分揀部門介紹,1998年,私人信函在各類信函中的比例為70%到80%,2003年降到了20%到30%。(2008年12月29日《北京日報》6版,《每日郵件拜年家信比例不足1%》)而2004年,全國手機短信發送量達2100多億條,2005年,短信的日發送量近6億條。(2005年6月24日《北京日報》9版,《家書,你今年寫過幾封?》)似乎在一瞬間,家書就變成了“瀕危物種”。

雖然現代通訊很便捷,但傳統家書的那種情感交流是無可替代的。為了讓傳承千年的家書擺脫悄然消亡的命運,2005年4月,中國國家博物館、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遺產搶救工程辦公室等在北京聯合發起搶救民間家書項目,面向海內外征集散落在民間的中國家書。費孝通、季羨林等46位文化名人共同發出倡議:留住家書,搶救家書,為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添磚加瓦。(2005年4月11日《北京日報》3版,《搶救民間家書》)

2006年,80封來自海內外的民間家書首次作為珍貴文物,入藏國家博物館。2009年,捐贈數已達4萬封的民間家書,正式落戶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2009年6月5日《北京日報》14版,《“民間家書”入藏人民大學博物館》)

2012年12月,在人民大學新建的家書博物館里,時間跨度近三百年的1000多封家書展出。其中最早的一封家書,是清朝乾隆年間的才女陳云貞寫給丈夫范秋塘的(著名藏書家許肇銘之孫許杏林捐贈抄本)。這封著名的家書在民間廣為傳抄,被人們譽為“最美的家書”。信中的小詩,細膩展現了對遠戍丈夫的思念:“十年別緒春蠶老,萬里羈愁塞雁遲。封罷小窗人靜悄,斷煙冷露阿誰知。”
在有關母子親情的家書中,文藝理論家周揚母親的信讓人過目難忘。她有六年沒收到兒子的消息,心里很擔憂,在信中傾訴家中缺少男丁的窘況及思念之情。老母親的毛筆字非常秀美,卻在落款處寫著:“親筆寫得不好,看完燒掉。”周揚當時在陜甘寧邊區任教育廳長,看到母親的信后十分感動,不僅沒有燒掉,還連同信封和印著中華民國字樣的郵票一起保存完好。(2013年2月5日《北京日報》19版,《張丁:4萬封家書喚起300年民間記憶》)
“太空家書”抵萬金
2012年,在神舟九號發射前的一個多月,“天地傳鴻·祝福神州——寫給神九航天員的一封信”活動啟動,向全國各族人民征集寫給神九航天員的書信寄語。活動吸引了全國各地的2000多萬人參與。活動組織者將每個省區市最具地域特色的書信寄語匯集成一封數千字的家書,隨神舟九號飛船一起升空。
“在太空收到家書,感覺良好!”在舉國為神舟九號飛船順利升空歡慶之時,航天員們也在太空執行任務時讀著家書。在信中,北京人寫道:“愛我神州美江山,國富民強競飛天”;天津人要請航天員吃螃蟹、對蝦、煎餅果子和老豆腐;臺灣人希望航天員能在太空種下期望:兩岸和平、一家合一……景海鵬滿含深情地說:“在茫茫太空中,我們時刻都能感受到祖國和親人的牽掛,有天地傳鴻,我們就不寂寞。”(2012年10月2日《北京日報》3版,《神九“家書”首揭面紗》)

在2016年4月24日首個中國航天日當天,中國郵政太空郵局和中國載人航天辦公室向全國征集“家書載夢——來自太空的祝福”。人們紛紛通過線上線下兩種方式書寫太空家書,將51萬封家書寄給太空郵局。當年11月3日,在天宮二號在軌生活的航天員景海鵬和陳冬作為太空信使,首次以視頻連線的方式向公眾展示了太空郵局天地通郵,將普通人的家書在浩瀚宇宙間實現了微波傳遞。(2016年11月5日《北京日報》3版,《51萬封家書寄往天宮二號太空郵局》)

據央媒報道,葉光富、劉洋、陳冬等航天英雄都曾在出征前或執行任務期間給自己的孩子寫過家書。在或長或短的書信中,充滿了為人父母對子女深深的愛與鼓勵,還有濃濃的牽掛。在2022年神舟十四號載人飛船成功發射后,一封劉洋出征前寫給一雙兒女的信被公開,信中講述了她拒絕孩子們到發射現場送行的原因:“你們既是媽媽的鎧甲,也是媽媽的軟肋。我是媽媽,也是軍人,那一刻媽媽是要出征上戰場,這是一個軍人的職責。因為媽媽愛你們,在那一刻看到你們,媽媽怕會有太多的牽掛和不舍,怕忍不住會哭!”字里行間,滿是一位普通母親的愛子深情。
抗戰家書訴不盡家國情
2015年是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一封封在家國蒙難歲月寫就的抗戰家書在北京展出。家書中普通百姓的顛沛流離,抗日將士的為國赴死,令人動容,感人至深。
烽火連綿的抗戰中,很多中國人家園被毀、四處逃難,在顛沛流離中失去生命。姚稚魯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本是一名小學教員,有著幸福的四口之家。上海淪陷后,姚稚魯小家無存,生活難以為繼,只得將妻女安頓在租界的妻舅家,只身前往外地謀生:“慰兒:要知道沒有了你們便沒有了我……前幾天寄十塊錢,并且帶寄了四毛大洋給你和妹妹買東西吃的,想必已經收到,明天,到了漢口自然再要寄一點給你,你總要乖些,不要叫你媽生氣,要知道,我雖然在外面,一顆心卻天天在你身上呢!”在這封匆忙寄出的家書中,寫滿了年輕父親對妻女的無盡牽掛。離開至親不到半年,姚稚魯便病死他鄉,與家人永別。

1942年,戴安瀾奉命作為遠征軍先頭部隊赴緬參戰,在北撤回國途中遭日軍伏擊,受傷殉國。戴安瀾犧牲后,人們在他的皮包中發現了他寫給妻子的絕筆信——“親愛的荷馨:余此次奉命固守同古,因上面大計未定,與后方聯絡過遠,敵人行動又快,現在孤軍奮斗,決以全部犧牲,以報國家養育!為國戰死,事極光榮。所念者,老母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們母子今后生活,當更痛苦。但東、靖、籬、澄四兒,俱極聰俊,將來必有大成。你只苦得數年,即可有出頭之日矣。望勿以我為念……”家書中,戴安瀾為國捐軀的決心和繾綣的兒女情長,令人潸然淚下。(2015年6月29日《北京日報》19版,《家書記錄的中國人民抗戰心靈史》)

今年是抗日戰爭勝利80周年。今年3月,平北抗日烈士紀念園有記載的最年輕烈士高傳紀的16封抗戰家書,被烈士家人捐贈給園方。高傳紀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42年任龍赤聯縣四區區委書記,同年在領導反“掃蕩”斗爭中遭日軍抓捕不幸犧牲,年僅19歲。“在今天,我堅定了鐵的意志——打回老家去。再會吧,在前線上,民族已到生死關頭,抗戰已到緊要時候,怕什么流血,說什么犧牲。朋友,讓我們再會吧,在敵人的后方——游擊隊里。”80多年后的今天,烈士家書雖已泛黃,但讀來仍心潮澎湃,被保家衛國的堅定信念與無畏精神深深感染。(2025年3月17日《北京日報》5版,《親人捐贈高傳紀烈士的16封“抗戰家書”》)
摯愛親情催人淚下,家國情懷催人奮進。一封封民間家書,就像反映時代社會生活的“清明上河圖”,生動真摯、溫暖細膩。家書記錄的鮮活歷史,展現的人間真情,穿越了時空,在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心中久久留存,不斷流傳。

資料來源:京報集團圖文數據庫、中國人民大學家書博物館
來源:北京日報客戶端
記者:黃玉迎
如遇作品內容、版權等問題,請在相關文章刊發之日起30日內與本網聯系。版權侵權聯系電話:010-85202353
未登錄
全部評論
0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