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喜讀富察敦崇的《燕京歲時記》,1936年寫過一篇隨筆,介紹這本書;1942年又寫了一篇《關于〈燕京歲時記〉譯本》。周氏關于風物的文章,常有關于此書內容的抄引,讀來頗有味道。后來我買了一冊北京出版社的《燕京歲時記》,才發現只有薄薄的五十頁筆記,很快便翻讀一遍。
第一次購買:
失望的1936年臺版
周作人談及的英文譯本Annual Customs and Festivals in Peking,系美國漢學家卜德(Derk Bodde)翻譯,1936年由北平的中法圖書館出版。我在孔夫子舊書網上搜索,意外發現此書的英文譯本竟然有好幾個版本,售價均不菲,尤其是1936年的初版本,標價已達千元。從舊書商提供的照片來看,這本書的英譯本印刷甚佳,插圖尤為臻妙。其中廣東的一家舊書鋪,有冊臺版的卜德英譯本,售價256元,于是我便買了下來。待書到手,頗為失望:不但系平裝,32開本,而且所有插圖全改成了黑白——原書襯頁上的兩張彩色門神,改成黑白色,還挪印在了書內,神采頓失。略翻一遍,發覺此書由臺北SMC PUBLISHING INC(天南書局)1977年翻印,1994年再次翻印,我買到的這冊便是后者。此書除了《燕京歲時記》英文本,還有一冊1928年由Original Edition Published Tientsin and Peking出版的MANCHU CUSTOMS AND SUPERSITIONS(《滿族的習俗與迷信》)。
第二次購買:
驚艷的1965年港版
臺版英文書《燕京歲時記》令我頗為沮喪,便又在網上搜索一番,發現一冊香港大學1965年版。從網上的圖片看,與1936年版差別不大。此書售價是臺版的二倍,覺得也還可以接受,于是再次下單。待書送來,果然驚艷。這本英文本16開,棗紅色布面硬精裝,雙色套印,紙張尤其好。港版本扉頁和書脊均有英文書名、譯者名,還有香港大學的標志圖案,扉頁印有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HONG KONG 1965(香港大學出版社,香港1965)。我覺得這本書在裝幀、插圖和印制上真是上佳。細細欣賞時,見襯頁有十分古樸的隸書書名,系采自1906年木刻線狀初版本的慶珍題字,與右側的扉頁英文對照,相得益彰,亦可見編者的用心。書前的門神彩色插圖,如藏書票一樣,左右各貼一張,畫像自然。還有書中的插圖,除了采用《鴻雪因緣圖記》中的六幅線描插圖外,還有畫家傅叔達為此書專門創作的風俗線描畫,也是分外地生動。英文中涉及的人名和書名,皆有繁體漢字小楷作注,亦是別有風味。更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我購得的這冊英文譯本,扉頁上有“北京圖書館藏書”的紅色印章。真不知它是如何從館藏流落民間,如今又輾轉到了我家。唯一令我遺憾的是,書沒有護封。而我查遍全網,均是如此。
買得這冊1965年香港大學版的英譯本《燕京歲時記》,令我對此書的出版和印制有了很大興趣。經查閱資料發現,北京外國語大學顧鈞教授對此書的翻譯出版頗有研究,他在《卜德與〈燕京歲時記〉》中專門介紹了這冊關于北京歲時風物民俗的筆記被翻譯的情況。由此文我更為感興趣的是,卜德不但翻譯了這本書,還翻譯了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上卷,且亦由北平的法文書店出版。這家法文書店設在北京飯店,后來在一冊《近代外國人與北京文化》的學術專著中,我亦讀到了顧鈞教授所寫的《亨利·魏智及其北京法文圖書館》一文。其中,有對亨利·魏智經營這家出版社和書店的詳細介紹,并特別介紹魏智出版圖書的特點:內容多選中國文化題材;絕大部分為原創首發;出版周期較長,但力求精益求精;限量發行,學術類書籍大多在800冊以內,最少的只有150冊;裝幀設計追求完美,多數書籍采用硬皮精裝,外有精美護封甚至包有硫酸紙。
第三次購買:
不遜色當今的新式洋書
本來我無心再購英譯本《燕京歲時記》,但經顧鈞教授的介紹,竟燃起了搜尋1936年初版本的熱情。孔夫子舊書網上的1936年初版本倒是有幾家舊書鋪待售,可售價均不菲。幾經猶豫,終于選擇了北京的一家書店來購買,售價又是港本的二倍。待這本1936年初版本送來,我不由得驚呼起來:乍一看去,初版本與1965年港本無甚區別,但細細對比,發現初版本的各種插圖更為清晰,內文的印制也更顯溫潤舒服。此初版本的印刷機構為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華北日報》),即上海發行的英文報《字林西報》。我不由得稱贊,當時的北平,除了琉璃廠的中國線裝書,實際上還有這樣的新式洋書出版,即使放在今天,也是毫不遜色,甚至都是上品。
就在剛剛購得這冊1936年初版英譯本時,北京布衣書局在出售2024年新版《中國花梨家具圖考》。記得讀顧鈞教授文章,此書由法文圖書館初版,查閱后,果然如此。1944年10月,德國漢學家古斯塔夫·艾克(Gusta Ecke)在北平法文圖書館出版了Chinese Domestic Furniture(《中國花梨家具圖考》),由輔仁大學印書局以珂羅版印制,限量200冊。此書于2017年榮登佳士得亞洲藝術珍藏拍賣名錄。
更為有趣的是,我最近讀周運的《乘雁集》,發現這本書共四百多頁,其中《知堂藏書聚散考》占了大半篇幅。而在《知堂藏書聚散考》里,《周作人外文藏書知見錄》又幾乎占了一半,是周運親自撰寫的。這份二百余頁的外文藏書知見錄,詳細羅列和記錄了周氏藏外文書的版本、裝幀以及購買的時間、地點。我粗讀一遍,發現周作人的外文書籍,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于北京飯店的這家法文書店。由此推定,周作人讀的《燕京歲時記》的英譯本甚至日譯本,都購自這里。
第四次購買:
雖有書封但非硬精裝
略有些遺憾的是,我雖收藏了兩冊精裝的《燕京歲時記》英譯本,品相卻不完整——沒有護封,只能算是殘書。這在收藏界,可是大忌。我試圖用英文書名在舊書網上搜索,這次竟發現有冊1987年香港大學的再印版,不但有護封,內文插圖也一致,價格與1965年版一樣,于是立即下單。待書送來,打開一看還是失望,雖然有書封,但此版并不是硬精裝,且印制效果還不如1965年版。不過,此版封面的折頁上有Peiping Chronicle(《北平紀事報》)等四種報刊的評論摘要,與顧鈞教授介紹的一致,由此略可想象初版的情況了。
來源:北京日報
作者:朱航滿
流程編輯:U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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